乌前国防部长：乌克兰唯一值得信赖的安全保障

乌克兰的希望

如今，战争中使用的传统军事装备越来越少，而由乌克兰参与开发的更新、更廉价的技术则日益增多。实际上，乌克兰已经为永久遏制俄罗斯做了大量必要的工作。但欧洲必须停止纠结于应向乌克兰提供何种传统武器，或构建何种书面安全保障。欧洲大陆真正应该做的，是认真考虑加大对乌克兰战争的投入，向该国注入更多先进技术，大力投资其先进的国防工业，并在军事制造和防空领域与基辅开展更直接的合作。这些措施确实艰巨，但不会比北约最初援助乌克兰的努力更甚。归根结底，欧洲别无选择，这是实现和平的唯一途径。

作者：安德烈·扎戈罗德纽克

编辑：阿K

自唐纳德·特朗普重返白宫以来，欧洲各国官员一直在努力为乌克兰寻求一份有利的和平协议。他们清楚，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眼下无意停止攻势，同时又担心美国优先事项的转变可能使乌克兰失去关键的援助来源。因此，他们正竞相寻找一种能为基辅提供安全保障的途径，以威慑俄罗斯并促成停战。

在关于安全保障的讨论中，官员们通常聚焦于几项措施：在乌克兰部署小规模欧洲部队（即所谓的“再保证部队”）以巩固该国国防；对俄罗斯实施进一步制裁；以及向乌克兰提供包括常规武器在内的更多军备。一纸提供防务的承诺也在他们的考虑之列。其中，增援武器和加强制裁这两项措施，或许能在任何停火协议达成前实施，其余的则需等到战后才能生效。

这些提议固然有其价值，但仅凭这些，远不足以保障乌克兰的安全。自2022年入侵以来，普京已多次公开其目标——摧毁乌克兰这个独立国家，并为此让无数人承受了难以想象的苦难。无论是空洞的言辞、小规模的北约部队，还是更大的代价（即便会波及俄罗斯人民），都无法吓倒他。事实上，除非俄罗斯军队在物理上无法再向前推进，否则他绝不会停止战争。

可以理解，目前一些美欧分析人士对乌克兰能否彻底阻止俄罗斯的侵略持悲观态度。毕竟，北约国家多年来持续向基辅提供武器，而莫斯科的攻势却未曾停歇。但乌克兰无需摧毁俄罗斯军队的每一个部分，就能实现“战略性瘫痪”——即剥夺敌人实现其目标的能力。而且，冲突近期的演变，使得冻结战线变得更为可行。

如今，战争中使用的传统军事装备越来越少，而由乌克兰参与开发的更新、更廉价的技术则日益增多。实际上，乌克兰已经为永久遏制俄罗斯做了大量必要的工作。但欧洲必须停止纠结于应向乌克兰提供何种传统武器，或构建何种书面安全保障。欧洲大陆真正应该做的，是认真考虑加大对乌克兰战争的投入，向该国注入更多先进技术，大力投资其先进的国防工业，并在军事制造和防空领域与基辅开展更直接的合作。这些措施确实艰巨，但不会比北约最初援助乌克兰的努力更甚。归根结底，欧洲别无选择，这是实现和平的唯一途径。

空谈无益

在过去一个世纪里，强国向弱小盟友提供安全保障的尝试屡见不鲜，但只有那些构筑了实实在在屏障的保障，才带来了真正的好处。冷战期间，北约之所以能有效遏制苏联，是因为美国在欧洲大陆部署了包括核武器在内的庞大兵力和火力。相比之下，1930年代，英法两国仅仅以空洞的言辞来支撑其保卫波兰的承诺，结果纳粹德国得以肆无忌惮地入侵。同样，在1994年的《布达佩斯备忘录》中，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多个国家承诺，若乌克兰放弃核武器，将捍卫其主权。但这份备忘录并未向基辅提供任何军事资源，因此也未能阻止俄罗斯日后多次入侵其邻国。

2014年，俄罗斯首次入侵乌克兰，派兵进入克里米亚、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此后，美欧确实开始向基辅提供防御性乃至进攻性援助。但直到2021年底，当俄罗斯全面入侵的意图变得昭然若揭后，北约国家才开始认真考虑武装乌克兰。然而，这种支持被证明是有效的：俄罗斯并未如外界普遍预期的那样迅速征服乌克兰，反而很快陷入了困境。

事实上，在某些领域，乌克兰已经成功击退了敌人。以黑海战役为例，从全面入侵之初，俄罗斯就试图通过切断乌克兰的海上通道来扼杀其经济。莫斯科的黑海舰队封锁了乌克兰港口，占领了蛇岛，并威胁到该国主要沿海城市敖德萨。盟国曾试图通过谈判部分解除封锁，但以失败告终。然而到了2023年秋天，乌克兰军方凭借海军无人机、精确制导导弹和空射炸弹——其中很大部分来自美国——成功打破了封锁。（当然，乌克兰自产的武器对这场胜利也至关重要。）尽管这些攻击只摧毁了俄罗斯舰队的一小部分，但基辅成功地使舰船无法在乌克兰主要港口附近航行，莫斯科别无选择，只能将大部分舰队东移。

乌克兰在空中也取得了成功。2022年战争伊始，俄罗斯曾自信能在数日内建立空中优势，从而快速进军基辅。然而，乌克兰创新的防御体系使俄军的图谋落空。在入侵初期一次被称为“基辅幽灵”的空中拒止行动中，乌克兰利用其有限的空中力量拦截了多架俄罗斯战斗机，有效地将这些飞机赶出了领空。在更为复杂的2025年“蜘蛛网”行动中，乌克兰利用创新的无人系统，摧毁了俄罗斯相当一部分战略航空机队，以及那些被用于向乌克兰全境发射巡航导弹的飞机。基辅虽未能完全确保领空安全以恢复民航交通，且仍持续遭受导弹和远程无人机的袭击，但它成功迫使俄罗斯的有人驾驶飞机只能在距离前线数十公里的地方发射滑翔炸弹，而无法执行支援地面部队的近距离空中支援任务。

要完全解放乌克兰，仅靠这些措施还不够，至少目前如此，还需要相当多的额外能力。但实现战略性瘫痪是可能的，且无需发动长达数十年的消耗战。为了消除俄罗斯的威胁，乌克兰不必消灭所有俄罗斯士兵，而是可以通过打击后勤、指挥、机动和火力等关键环节来瘫痪其军队。在这方面，它可以效仿以色列开创的模式。1967年，以色列摧毁了规模远超自身的埃及空军，其方式并非击落每一架飞机，而是击落其中多数，并摧毁其跑道和指挥系统。最终，以色列并未全歼对手，却成功捍卫了自身的存在。

更多，更强

乌克兰距离瘫痪俄罗斯军队，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近得多。尽管俄罗斯战机仍在远距离袭击乌克兰目标，其地面部队也继续蚕食小块领土，但凭借无人机、遥控地雷、精确火炮和持续监视，乌克兰已将大片前线变成了持久的“杀伤区”：在这些区域，部队几乎不可能在不被发现并立即遭打击的情况下机动。俄罗斯只有通过向乌克兰目标派遣成千上万的军队，才能突破其中一些区域。如果乌克兰能够扩大这些杀伤区——通过监视更多领土并打击俄军现有前线后方的目标——并阻止俄罗斯在后方集结兵力和物资，那么俄罗斯军队将无法形成任何攻势。届时，俄罗斯未来的进攻在战略上将变得徒劳无功，也就不再值得尝试。

然而，要取得成功，乌克兰需要更多的无人机和高科技武器。帮助基辅获得这些系统，需要北约转变其思维定势和优先事项。战争爆发之初，美欧向乌克兰大量提供传统武器系统是合乎逻辑的。但随着作战环境的演变，许多传统系统已基本过时。例如，一些先进的突击武器，如坦克，如今几乎一进入“杀伤区”就会被更简单、更廉价的无人机摧毁。因此，这些武器对双方的帮助都已不大。

乌克兰的盟友必须重新聚焦，帮助乌克兰创新并整合足以阻止俄罗斯的新技术。这些盟友拥有一切所需条件。仅欧洲就拥有俄罗斯无法比拟的财政资源、科研能力和工业基础。如果欧洲与乌克兰共同利用这些能力，就能帮助乌克兰军方开发和生产大量先进且价格合理的远程精确打击系统——包括导弹和无人机——以及通信、定位、瞄准设备、防空系统和电子战系统。

欧洲大陆已经朝这个方向迈出了有意义的步伐。欧盟启动了多项旨在为乌克兰国防工业提供资金的项目。基辅也与多个国家达成了扩大其无人机和弹药生产规模的双边协议。但这些伙伴关系必须大幅扩展。当然，欧洲必须增加对乌克兰的投入，并提升自身的物资生产能力，但它也必须专注于加快设计、测试和规模化的进程。

欧洲还有其他方式可以帮助基辅。其中最重要的或许是“欧洲天空之盾”倡议——由一群国际和乌克兰军事专家提出。根据该倡议，一些欧洲国家将首先在乌克兰西部领土上空设立禁飞区，随后扩展至乌克兰中部地区。参与国将调动约120架战斗机，从欧洲的军事基地起飞，击落禁飞区内的导弹和无人机。这除了能保护乌克兰的基础设施和经济（例如核电站和出口走廊），还能让乌克兰空军集中力量于东部战线。该模式以欧洲在波罗的海地区执行了20年的空中警戒任务为蓝本，存在一定的升级风险，但俄罗斯不太可能干预，因为直接的空对空作战对其不利。

北约国家还必须继续向基辅提供一些传统武器。乌克兰需要更多F-16战斗机来保卫其领空，也仍然需要远程导弹，如美国的陆军战术导弹系统（ATACMS）以及英法的“风暴之影”（Storm Shadow）和“斯卡普”（SCALP）导弹，以打击战场之外的俄军后勤枢纽、指挥中心、仓库和部队集结点。乌克兰的盟友也应将存放在东欧的部分弹药、无人机和备件库存分配给乌克兰，使其不再受华盛顿或欧洲各国政府政治拖延的影响。美国也必须继续向基辅提供军事情报，这对追踪俄罗斯的部队调动和导弹袭击至关重要。这些高端支持手段，仍将是任何有意义的安全保障的基石。

但坦克等传统装备本身作用有限。即便像一些欧洲国家讨论的那样，模仿北约第五条共同防御条款，向乌克兰再做出一份纸面安全承诺，也无济于事。如果没有针对当今乌克兰战场量身定制的切实支持，即便是欧洲的后备部队，其价值也同样存疑。除非北约国家决定部署大量战备部队或派遣教官，否则这些部署的主要后果将是耗资巨大，并在其本国引发政治风险，而这些部队也不太可能阻止或躲过俄罗斯的军事行动。

坚守阵线

历经11年多的战争，乌克兰的教训显而易见：真正关键的安全保障，在于塑造战场本身的格局。如果目标是让俄罗斯的侵略徒劳无功，那么美国和欧洲就必须将资源投入到那些能够阻止、扰乱和瘫痪俄罗斯军队的能力建设中。否则，任何努力都无法成功。

满足乌克兰的需求不仅能帮助基辅。如果普京的军队在乌克兰得不到阻止，它可能会挥师北约成员国。普京毫不掩饰他想扭转苏联解体的结局、确立俄罗斯在东欧主导地位的愿望。过去几周，他派遣无人机和战斗机飞越北约边界，显然是在试探北约的底线。除非北约帮助乌克兰压制俄罗斯的军事力量，否则这类挑衅行为至少会愈演愈烈。

欧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在2025年初发布的《欧洲防务——战备2030》报告中，欧盟委员会明确将乌克兰的生存置于欧洲自身安全的核心。报告呼吁实施“钢铁豪猪”战略——即强化乌克兰防御，使俄罗斯未来的进攻从设计上就归于失败——并将投资乌克兰国防工业作为打造欧洲共享能力的一部分。但欧盟和北约必须采取更多行动，帮助乌克兰牢牢掌握对俄的技术优势，并阻止莫斯科在战场上取得任何进一步的胜利。北约成员国需要向乌克兰国防工业投入更多资源和实体技术援助，必须帮助基辅快速开发并大规模推广新系统。只有这样，欧洲才能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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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安德烈·扎戈罗德纽克（ANDRIY ZAGORODNYUK） 是国防战略中心主席、大西洋理事会杰出研究员和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研究员。他在2019年至2020年期间担任乌克兰国防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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